母亲在忙的时候,便会委派给我一件差事:去菜园里弄一些蔬菜回家,这正是我极乐意做的事情。
距家两百米远的菜园子,对我而言,简直是一个神奇的地方。
一米宽,六七米长,三方加在一起,也就是二十来平方,可母亲硬是会变戏法似的,让这片菜地神奇无比。
一年四季,任凭季节变换,这园子里的时鲜蔬菜,总是魔术般地分区块、分批次地更替着:辣椒,茄子,豆角,丝瓜,扁豆,黄瓜,葫芦,瓠子,洋葱,土豆,地瓜,芋头,青菜,萝卜,苦瓜,菜苔,韭菜,洋姜,葱蒜,生姜,南瓜,冬瓜,大白菜,小白菜,四季豆,西红柿,卷心菜,雪里红,大头菜,胡萝卜……
在别人家“吃筷子头”的蔬菜淡季,母亲也有法子:主菜少了一些不打紧,早已备好了足够的替代品。
什么窖藏红薯、土豆,什么晒干豆角、萝卜丝,什么腌制泡椒、泡菜,什么豆酱、豆豉,什么家制腐乳、洋姜、萝卜条……
腊肉炒大头菜的滋味,有多少年没有品尝了?
家制的豆豉掺辣椒,那辣椒汤浇饭的味道,忘了?
那汁多味甘的经霜大白菜呢?
那一掉落地就折断的瘦长丝瓜呢?
那两面被煎成浅黄、软和无比、一进口就掉落喉咙的茄子呢?
毫无疑问,母亲伺弄菜园的水平在村子里当属第一。
蔬菜旺季,母亲园子里的成果让路人眼红,被顺走是常有的事情。
可是,母亲并不气恼:“吃不完也是浪费了。”
甚至,干脆查清短缺者,主动送上门去。
那年,二哥从小姨家弄回来一些瓜种交给母亲。为了满足我们的口福,母亲咬咬牙,让出了原本打算用来种花生的那几方菜园地。
终于,收获的季节到了,从未伺弄过瓜类的母亲竟然让我们大开眼界:
那西瓜、甜瓜、香瓜、瓶儿瓜、青皮瓜,比赛似的,纷纷静卧在园子里,满地皆是。
体大,皮薄,肉厚,汁多,甘甜爽口。
一家人实在是吃不完。怎么办?
母亲一次就采摘了整整两箩筐,父亲就近挑到截流港桥头坝上,由我卖给挑水稻的村民们解渴。
头一遭“做生意”的我异常兴奋,箩筐里的瓜,很快就被“卖”完了。可是,瓜谷交换,交易时讲妥的稻谷数量,我并没有收回一斤半两,仅交给了父亲一张记账单。
父亲接过账单,笑了笑,不置可否。
后面的事情呢?那一纸账单应该是被父亲扔进灶膛了吧。
跟母亲一起做得最多的事情,毫无疑问,一定是为母亲烧火。
简陋的土灶;锣罐、铁锅、锅铲,外加菜刀、砧板,就这五样炊具;菜油,食盐,偶尔用一些酱油,再无任何别的调味品。
可是,所有的家常菜,在经过母亲的妙手后,都被烹制成了世间少有的美味佳肴!
由横梁和厚木板搭成的房间阁楼,于我,也有着一种强烈的诱惑。
支起木梯,爬上去一躲,捉迷藏的小伙伴们就再也别想找到了。
然而,阁楼的妙处还远不止于此。
楼上,坛坛罐罐,高高矮矮,大大小小,依墙而立,有数十之多,正是家中全部的奥秘之所在。
高大的谷瓮,肚子圆圆的米瓮,父亲盛烧酒的酒瓮,敞口存放年粑的笨缸,能倒岀全家一年的食用油的神奇圆柱状油坛,还有形状和大小都不相同的各种坛子罐子。
最吸引我们的当然是存放年货的缸瓮,只要嘴馋了,趁大人不注意,偷偷地溜上楼去探探秘,肯定会有所斩获:花生,蚕豆,瓜子,薯果,甚至糖果,糖豆,酥糖,麻条,当然,不可能一下子就如愿,得一个一个地搜寻,或者是米瓮,或者是谷瓮,或者是某一个被重物压住的大缸。
讲卫生,爱干净,也是村民们夸赞母亲的内容之一。
有母亲的时候,家中永远是整洁有序的。
每天清晨,母亲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洒扫收拾,桌椅板凳各归其位;无论多忙,做饭后的灶台都必须当即处理停当,餐后的桌子碗筷也必须第一时间擦拭清洗;换洗的衣物呢?要当天处理,实在不行,第二天就会起一个大早。在晾干后,也一定要及时叠放,分类收藏。
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,既是习惯,更是生活能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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