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家坐落在某著名贫困山区,不过,也没外界想象的那么贫困,我是说城区。尤其这几年加快了城市化的步伐,老房子和田地被大片大片征收,一转眼变成了大马路,商品楼,以及烂尾的citymall,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。
早在几年前,我家的房子就盛传要被拆迁。当时听闻消息的我做了个梦,梦境灰暗阴郁,我在空空荡荡的拆迁房里走来走去,那房子好像是我家,又不是我家的样子,我走啊走,走不出去,正着急着,忽然就醒了,醒来的我一阵伤感。
要被拆了吗?那个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。
然而,正当喜出望外的准拆迁户们为了多算点面积,争相把房子往高处盖时,买地的房地产土老板却跑路了,拆迁的事也就搁置了几年。
结果今年官方文件来了,这里不盖商品楼,改建大马路,于是用极低的补偿条件呼啦啦一下子全部搞定,拆迁户们来不及留恋,就开始要搬家,去租房,去亲戚朋友家借住,附近生意冷淡的楼盘成了抢手货,呼啦啦一下子全都卖出去了。
前阵子,我爸妈收拾家里的什物,隔三差五发一张清理房间的照片来,我十岁那年写的毛笔字、读大学时被翻烂的牛津大辞典……满地凌乱的旧物,散发出一种逃难般的仓皇感。
房子被拆那天,我爸特意去现场观摩,拍了几段视频,发在家族群里,群里一片哀嚎。都在说,小时候的记忆,就这样没了。
我爸用了个特别文艺的词来总结,故土难离。
我什么也没说。毕竟我已经离开好多年了。
那座房子留给我最深的记忆,是小时候的菜园,有枝繁叶茂的葡萄架,葡萄架下有一种植物,叶子细长如兰,开米粒般大小的淡紫色小花,我一直叫它米兰。长大后才知道,米兰花不长这样,而我也再没有见过这种花。
穿过葡萄架,是一片菜地,一畦一畦种满了蔬菜,茄子、辣椒、油麦菜、玉米……春夏秋冬,各有不同。我还记得西北的墙角有棵杜仲,砍掉它的那年,大人把树皮全部刮下来泡酒。杜仲的旁边是棵拐枣树,果子成熟以后簌簌往下掉,我们捡来吃,甜得腻人,又有种奇异的植物香气,大人也喜欢拿它们来泡酒。
后来家里新建了一栋二层小楼,菜园的面积被缩小了些,种了几棵梨树,也没人认真照管过,它们就那样自顾自地生长,每年春风一吹就开一树的白花,夏天结满又大又丑的梨,记得第一年尝过不好吃,以后似乎再也没人吃了,就任由梨们掉落,腐烂在泥土里。
隔壁有棵老核桃树,枝干肆意舒展,覆盖了小楼的屋顶。每到核桃成熟的季节,我们就跑去楼顶砸核桃吃。熟透的核桃拿手一掰,青皮就裂开了。每年吃核桃的时节都是暑假,到开学的时候,我都不好意思伸出手来,因为核桃的青皮会把手染成黑色,干了就洗不掉,只能尴尬地等它一点点褪色。
后院有块开阔的平地,常常用来办家宴。老家是个人情社会,热爱的是你来我往,一大家子亲戚常聚在院子里吃吃喝喝,热热闹闹。小孩们吃几口便东跑西窜,大人们继续侃天侃地。天黑了就亮起灯,桌上的菜早已凉透。有时喝醉的人聊崩了,打起架来,众人费劲拉开,不欢而散,隔一段时间,又神奇地聚在一起喝酒。
我工作以来,一年也就回家两次,每次走进家门那一刻,都有种不真实的疏离感。沙发开始凹陷,地板已经磨损到失去光泽,天花板比记忆中要矮,小时候满床的毛绒玩具都堆在角落,积满了灰。可家始终是家,恍惚三秒后,还是能马上熟悉回一切。
人真的能在异乡扎根吗?我有时候会想。
等我们老到走不动路的那一天,会不会希望魂归故里?
只怕是,归去却找不到故里的痕迹,反而在毫无特征的城市水泥地图里,迷失了来时的路。
我们这一代,无数人来到北上广深工作,努力赚取自己想要的生活,一边想念老家的蓝天、空气和美食,一边鄙弃那个毫无边界感的人情社会。然而,一线城市房价高企,真正能在这里定居的人又能有多少呢?
那些某某城中村拆迁拆出千万富豪的新闻,每次都能准确撩拨我们的神经,我们想象着土豪拆迁户手握一串房门钥匙、每天吃茶打牌的情景,转发各种调侃段子,对努力的意义产生质疑,最终也只能在心里默叹一句,这就是命啊。
享受拆迁之下的巨大利益、一夜扭转命运的那些人,始终只是极小的一部分。更多的是被动离开家园迁往别处的人,是在异乡都市背上房贷成为焦虑中产的人。前者既失去了家园,又失去了上半生的回忆凭证,后者既回不了家乡,又难认他乡作故乡。
终究是被时代洪流裹挟着前进的蝼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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